瞭望|从北京到保定,医疗协同带来多方共赢
在京津冀协同发展大背景下,北京市与河北省携手推进医疗协同。北京儿童医院与保定市儿童医院的合作,就是取得了多方共赢的典型——患儿及家属在京看病难、看病贵的问题有所缓解,节省了时间、精力和费用;在北京医生的带动提升下,保定培养出大批专业医护人员和高水平医疗科室,变“被动输血”为“主动造血”;北京市的优质医疗资源得到了更加科学的配置,医疗科研空间布局持续优化
(资料图)
现在,越来越多的患儿来到保定,跟时间赛跑、与病魔抗争。截至2023年5月末,已有180名患儿在保定市儿童医院干细胞移植科进仓接受干细胞移植,其中,保定地区以外的患儿占比超过80%;来自山东、贵州、甘肃、辽宁、四川等全国各地的患儿到保定进行干细胞移植治疗的比例达68%
带着团队整体下沉到保定,秦茂权说,自己算是“圆了一个梦”——有了更多移植仓,更多患儿得到及时救治;有了更大的医疗和科研场地,学科发展拥有了更广阔的平台
文 |《瞭望》新闻周刊记者 张康喆 齐雷杰
院外房租每月5000元,院内床位费每天160元,两项相加,再乘以排队等待移植仓那数以月计的时间,不包括检查费用起码需要两三万元——儿子在北京治疗的综合费用,曾是薛先生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2023年4月28日,薛先生带着8岁的儿子飞飞,从山西来到北京儿童医院检查。很快,孩子被确诊为极重型再生障碍性贫血,由于起病急、进展快、病情重,必须尽快救治。
如果把5000元、160元换成1500元、80元,入仓前只需要不到一万元。打这场与病魔之间的持久战,后顾之忧将会大大降低——5月10日,北京儿童医院干细胞移植科主任秦茂权建议飞飞转到位于河北的保定市儿童医院治疗。那里移植无菌仓数量更多,孩子可以更快入仓治疗;那里的综合成本更低,能够显著减轻家庭负担。
这并不是一道简单的选择题:京保两地的医疗资源差距如何?去了保定,能接受同等水准的治疗吗?秦主任还会负责飞飞的治疗吗?
后续的治疗情况让薛先生悬着的心定了下来。在保定,北京儿童医院造血干细胞移植团队以“整体下沉”的方式,为许多像飞飞这样的患儿提供了相同品质但费用更低的医疗服务。
在京津冀协同发展大背景下,北京市与河北省携手推进医疗协同。北京儿童医院与保定市儿童医院的合作,就是取得了多方共赢的典型——患儿及家属在京看病难、看病贵的问题有所缓解,节省了时间、精力和费用;在北京医生的带动提升下,保定培养出大批专业医护人员和高水平医疗科室,变“被动输血”为“主动造血”;北京市的优质医疗资源得到了更加科学的配置,医疗科研空间布局持续优化。
国家儿童医学中心干细胞移植科医生出诊查看患儿情况 范天琦摄
更多的孩子可以跟时间赛跑
对飞飞的病来说,费用并不是最关键的成本,时间才是。
“‘极重型再障’是一种危重疾病。孩子到院时,血小板已经低到个位数,中性粒细胞数值为零,极易被细菌病毒感染。”秦茂权说,这种情况只有进行干细胞移植才能改善。
移植最怕感染。“未感染时,移植成功率达95%以上。严重感染后再移植,成功率会下降到20%到30%。”秦茂权说,对飞飞这样的病例而言,尽最大努力缩短移植前的时间最为重要。
受场地空间所限,北京儿童医院干细胞移植科只有4间百级移植仓(平均1立方米空气含细菌数不超过100个的隔离病房)。每一年,该科会接收上百名需要移植治疗的患儿,每个孩子要在移植仓里至少待上20天到1个月的时间。这意味着,患儿入仓可能需要等待1个月甚至更长时间。
到北京儿童医院就诊的门诊病人,六七成来自全国各地。他们远道而来,就是为了得到更专业的治疗。病患多、资源少,一度令秦茂权非常苦恼。
2015年,在京津冀协同政策支持下,保定市儿童医院接受北京儿童医院托管;北京儿童医院肿瘤外科、血液肿瘤中心先后在保定市儿童医院设立分病区。
“这两个科室的患儿,多数都需要干细胞移植。保定当时不具备移植治疗条件,患儿治疗后只能再转回北京,依然面临仓位少、排队难问题。”保定市儿童医院院长田剑介绍。2015年后,京保两院曾分三个阶段推动医疗协同,最终使患儿接待能力大幅提高。
第一阶段,北京儿童医院专家到保定常态化出诊会诊、查房讲座、科研带教、开展手术;第二阶段,北京儿童医院选派专家“挂名”保定科室主任,参与指导工作;第三阶段,北京儿童医院专家直接担任保定科室主任,全面接管保定科室管理工作。
为了帮助飞飞这样的患儿更及时地接受干细胞移植治疗,近两年,京保两院尝试更加紧密的合作方式——将北京儿童医院造血干细胞移植的专业科室及人员“整体下沉”到保定,面向全国接诊患儿。2021年6月,秦茂权带领28名团队成员来到保定,通过人员轮换的形式,确保有15名北京儿童医院医护人员同时长期驻保。
硬件设施建设随之提上日程。保定市儿童医院将住院部11楼整体改造为国家儿童医学中心干细胞移植科,总面积达1950平方米,设置了16间百级移植仓、4间千级移植仓(平均1立方米空气含细菌数不超过1000个的隔离病房),移植仓数量大幅扩展。
如今,在保定干细胞移植科病房,每天都有北京住院医师、主治医师、主任医师3级医生及1名护士在岗,与保定市儿童医院医护人员共同开展造血干细胞移植工作。
了解到这些后,5月11日,薛先生带飞飞来到保定。5天后,飞飞顺利入仓。在百级移植仓里,独立新风系统24小时不间断地将过滤后的清洁空气输入仓中,为孩子的干细胞回输保驾护航。
现在,越来越多的患儿来到保定,跟时间赛跑、与病魔抗争。截至2023年5月末,已有180名患儿在保定市儿童医院干细胞移植科进仓接受干细胞移植,其中,保定地区以外的患儿占比超过80%;来自山东、贵州、甘肃、辽宁、四川等全国各地的患儿到保定进行干细胞移植治疗的比例达68%。
据统计,每年在京保两院干细胞移植科接受移植患儿的总量,与之前每年在北京儿童医院干细胞移植科接受移植患儿的数量相比,接近翻一番。更多孩子,重新燃起了“生命的希望”。
信赖的传递与延伸
在医生与病人的关系中,“信赖”十分关键。
“从山西到北京,我们就是奔着最好的专家来的。”薛先生说,当“去保定”的选项摆在眼前,“对秦主任的信赖,是影响抉择的重要因素”。
此后的一个多月,这份“信赖”逐渐传递到另一个人身上——保定市儿童医院干细胞移植科医生张攀。她是保定当地成长起来的医生,参与对飞飞的治疗。
“张大夫很专业。飞飞有一个专属的病情沟通群,我每次在群里提问,她都会及时回复。”薛先生说,从协助对疾病做除外性诊断、移植前预处理方案,到移植中的干细胞回输和移植后控制排异情况,张攀都了如指掌。
“前几天我还对她说,把飞飞交给你,我放心。”薛先生说。
在张攀看来,自己专业能力的提升,源自北京儿童医院医护人员“沉浸式”的带动。
“他们帮助我多维度快速成长,特别是对我思维方式的提升影响最大。”张攀说,比如,她此前在血液肿瘤科工作,遇到病人发热,会下意识认为是在化疗或移植过程中发生了感染,临床诊疗思路相对单一。
“面对同样的情况,北京的医生们会首先分析发热原因是感染性的还是非感染性的。如果是感染性的,要判断是肺部、肠道还是呼吸道感染,患者有没有相关症状,相应检查是否到位。由此,一整幅清晰全面的‘思维树状图’呈现在头脑中。”张攀说。
张攀2022年3月调入干细胞移植科,从住院医师做起,与病人家属沟通病情,与北京医生一起查房,共同制定移植方案,专业能力迅速提升。
“我们有一个分享专业知识的微信群。北京医生经常一边讨论问题,一边随手就把相关专业文献转到群里,大家对问题的理解一下子就清晰了。”张攀说,科室会议和“小课堂”也令她受益匪浅。遇到比较有参考价值的患者诊疗情况,一般先由住院医师讲解知识点,再由主任医师延伸谈经验、介绍国内外比较新的治疗方式。
从如何搞科研、做项目,到如何与患者及家属沟通,北京儿童医院制定了“传帮带”机制,围绕保定本地医生的学习效果,展开现场测评、鉴定考核。在北京儿童医院医护人员“鱼渔兼授”的带动促进下,一支保定本地医护队伍迅速成长起来。保定市儿童医院整体实力得到大幅提升,在业内叫响了品牌——
过去,这里只能收治一些儿童常见病、多发病,遇到急危重症患儿或专业病种,大多需要转院或送到北京、石家庄等上级医院救治。如今,这里已成为集医疗、教学、科研、预防保健、社区服务“五位一体”的三级儿童专科医院。
这份“信赖”,从北京传递到保定,又向保定周边地区不断延伸。2017年,保定市儿童医院发挥辐射带动作用,牵头成立了以北京儿童医院为核心,保定市儿童医院为纽带,133家医疗机构组成的“保定市儿科医疗联盟”。
截至2022年末,保定市儿童医院下派北京及保定的专家到基层单位出诊1200余人次,培训讲课180余次,结合当地实际开展适宜技术30余项,为基层儿科“造血”,促进地区儿科医疗水平整体提高。
拓展科研新平台
带着团队整体下沉到保定,秦茂权说,自己算是“圆了一个梦”——有了更多移植仓,更多患儿得到及时救治;有了更大的医疗和科研场地,学科发展拥有了更广阔的平台。
“随着移植仓数量增加、感染控制能力增强,一些原来不能治疗的疾病,现在也能开展治疗了。”秦茂权举例,团队来到保定后,包括极重型再障等在内的免疫缺陷病接收量明显增加。
来自全国数量庞大的真实病例,让团队成员增加了诊疗经验、积累了临床知识,为教学、科研等学术领域的进步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2022年8月,保定市儿童医院举办了国家级继续医学教育项目“儿童血液肿瘤及造血干细胞移植高峰论坛”,推广小儿血液肿瘤及造血干细胞移植的临床规范化诊疗。论坛邀请50多位全国儿童血液肿瘤顶级专家授课,全国各地血液肿瘤相关疾病学者等共计4万余人通过线上直播参会。
“科室率先在国内开展了大理石骨病、先天骨髓衰竭性疾病、先天粒细胞缺乏症等15种疾病的干细胞移植,是国内干细胞移植成功率最高的单位。”秦茂权说。
作为我国北方地区最大的儿童造血干细胞移植中心,保定市儿童医院干细胞移植科的发展,也带动了相关学科共同进步。
“移植,是一种可以应用到多学科的技术。比如治疗血液肿瘤疾病、免疫缺陷病、神经系统疾病、遗传代谢性疾病等,都有可能使用移植技术。”秦茂权说,另一方面,单个移植科病例的治疗过程,也会涉及多个学科。比如,移植前检查需要B超、CT、检验等辅助科室;大剂量放疗、化疗会影响内分泌系统,移植后如出现并发症则需要免疫科等学科的专业支持。
“对于一些病情危重、复杂的患儿,我们会开展多学科联合诊疗。多个临床学科、辅助科室的大夫们坐在一起,共同分析病理、病因,研究制定诊疗方案,不仅有利于患儿治疗,相关学科的科研水平也在‘碰撞中’得到了共同提高。”田剑说。
随着京津冀医疗协同持续推进,更多与飞飞一样的患儿,得到重生的机会。6月12日,飞飞顺利出仓,情况稳定。
“这道选择题,我替孩子答对了。”薛先生说。
不远处的普通病房里,飞飞已经安然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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